29年了，妞妞一直杳无音信。
她生长在北京海淀一个胡同里的音乐世家，失踪时才4岁。
当我得知她已经找到的消息时，不免叹息：从大户人家千金到囚犯，无法想象，这个女孩都经历了什么。
“快找人”历时一年帮忙寻人，这样跌宕的人生起伏，就连打拐民警都说，在他所经手的打拐案件中，也属罕见。
来自北京法院的紧急协查
京城胡同里的妞妞丢了
第一次接到妞妞失踪的线索，还是一年前。
45岁的民警董驰，以前是刑警，现在是杭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重案大队一中队中队长，现在负责打拐工作。
去年6月初，他接到一份紧急寻人的协查函，“请务必找到这个孩子……”
发函人是北京市一家法院的孙法官。从事打拐寻亲多年，董警官说，由法院发函请求寻找小孩，还是头一次碰到。
协查函上说，失踪的女孩叫妞妞，是北京市海淀区一户人家的孩子。
这个孩子的资料怎么有点熟？他突然想起，这不是自己正在寻找的人吗？
两个月前，浙江省公安厅曾向杭州市公安局转来一份来自公安部的协查通报，请协查一个叫王燕（化名）的女子身份。据生物检测显示，她可能是28年前在京城胡同里失踪的妞妞。几年前，她曾在杭州市江干区有活动的轨迹。
接到协查通报后，董警官立刻联系上妞妞的母亲，当时妞妞家人正在向法院申请，由法院对她“宣告公民死亡”。母亲得知女儿可能还活着，立刻联系了孙法官，告诉了这一消息。于是，法院向杭州警方发来紧急寻找妞妞的协查请求。
孙法官说，“女儿失踪多年，妞妞的生母向法院申请宣告公民死亡，在法院判决前，会进行为期一年的公告。”
根据《民法典》第四十六条，下落不明满四年；因意外事件，下落不明满二年，利害关系人可以向人民法院申请宣告该自然人死亡。
据了解，妞妞失踪后，父母离异，父亲重新组建家庭，又有了一个儿子，向法院申请宣告公民死亡，可能涉及财产分配。
妞妞出生在京城的书香世家
爷爷是知名音乐家
妞妞从小长在一个大户人家家里，算是书香门第，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都是高级知识分子，爷爷是我国知名音乐家。当时，全家就妞妞一个孩子，百般疼爱。
1992年3月3日早上，在北京市海淀区采石胡同的家门口，妞妞失踪了，一直杳无音讯。
由于时间久远，家属向民警提供的信息很有限。
可孩子就这么丢了，成为这家人难以弥合的痛。
这些年，天南海北，董警官去过的地方很多，找回的孩子，不下十多个。
这些孩子，有的在闸弄口丢失，数十年后，董警官把他从山东寻找回来；有的在拱墅街头走丢，等到民警从安徽宣城找回来，已经是大小伙了。
他说，从事打拐工作以来，多个家庭破碎，见到的和听到的，实在太多太多——
“那个早上，我赤脚跑出家门，整整追了几里路，还是没能追回襁褓中的女儿”；
“我是偷偷来的，没敢告诉我的养父，怕他伤心，毕竟，他养我爱我了这么多年”……
看着那些年代久远的寻人启事总是纸头发黄，照片上一双双清澈的眼睛，董警官总是克制不住去猜想这些孩子现在的人生。
“小孩是家庭的未来，是每个失散家庭的痛。”他感慨，妞妞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长大的话，原本前途难以估量，而孩子的命运，如今也许已经发生了重大变故。
随着调查深入，证实了他的猜想。
真假“妞妞”
民警和快找人记者赴上海找人
之前，董警官发现一条线索，王燕曾因为违法，被杭州公安机关处理过，但去向成谜。
在接到法院的协查函后，董驰按图索骥，继续查找，终于有了发现：王燕疑似目前在上海……
去年7月15日，我和董警官一起驱车赶往上海。那天雨很大，一百米开外就看不到前方的路况。
奔赴在沪昆高速上，董警官说起王燕的现状。
他从案卷记录里，曾找到王燕的几张照片，白净的瓜子脸，面目很清秀，他曾把照片发给妞妞妈妈看，她几乎哭出来，“像，太像我了。”
那天下午，我们赶到了上海浦东，在一家小餐馆找到了王燕。
看到她，我的第一反应，是心一沉，眼前的王燕，脸有点胖乎乎，眉毛上一颗大痣，和案卷记录里的王燕照片，完全不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冒充我？”王燕仔细看了看照片，醒悟过来说，“这人，不就是我的表嫂晶晶（化名）吗？”
王燕说，表哥和表嫂是打工时认识的，而她接下来的话，更令我们震惊——“表嫂犯事了，正在坐牢。”
多方查找发现
妞妞目前在江西某监狱服刑
回杭州路上，董警官和我交流了他的判断：虽然找到了王燕，但她并不是妞妞，显然是有人在冒充她。那么，有个可能，就是王燕的身份被晶晶冒用了。
那么，晶晶究竟是谁？她在掩盖什么？
几天后，我们又赶到杭州的法院，找到一点答案。
我们拿到关于晶晶的一份判决，判决书上说，晶晶（自称福建人），曾用名王燕，被判11年。
董警官再到省监狱管理局查询发现，2019年，晶晶被送至监狱服刑，目前在江西某监狱。
该不该告诉孩子母亲这个真相
民警说自己很纠结
杭州警方委托江西某监狱提取了女犯人晶晶的生物检材。经杭州警方两次监测和复核，并上交公安部复核。近日，公安部下达确认指令：江西某监狱的服刑人员晶晶，就是当年在北京胡同失踪的妞妞。
得到这个消息，董警官没有喜悦。关于妞妞，他说猜想过无数种人生，但没有料到是这个结局，“我的心里非常的难受。”
该怎样告诉孩子的家人她今天的境况？董警官有些纠结了。
思忖了良久，他拿起了电话，联系了妞妞的母亲，“我觉得孩子的母亲，有权利知道这个真相。”
听说女儿找到了，电话那头，妞妞母亲忍不住抽泣起来，她急切地问董警官，自己什么时候能见到亲生女儿？
董警官告诉她，因为疫情原因，会面时间，恐怕还得等等。
这个母亲在电话里说，“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她也是我的女儿，我一定要见见她……”
记者 程潇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