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武汉后的十天里,近30位医护自愿做了心理自测量表,看到60%的人存在睡眠障碍时,我和老唐吃了一惊。”作为第三批驰援武汉紧急医疗队的后勤保障人员,此行,杭州市七医院心理医生谭忠林和唐光政带上了三个心理评估工具和相应的精神科药品,希望为这些逆行而上的战友们,适时打一剂“强心针”。
“我们俩是党员,肯定得上。”两位医生主动请缨,“这是检验我们先进性的时候,必须发挥党员的先锋作用。”
出发时,谭忠林悄悄给自己做了量表,“离轻度焦虑只差一点”疫情当下紧急出征,谁的内心没有些许波澜呢?唐光政说,身处疫区中心的救援者与感染者一样,必须增强心理免疫力,“一切都是为了最后的胜利。”
反复量体温 回忆工作细节
上岗3天的清洁区护士有了强迫症状的迹象
“队里有200名护士、60名医生,接管武汉同济医院光谷院区两个重症病区。”谭忠林记得很清楚,出征武汉的这天,有人凌晨两三点才接到电话,留给他们与家人告别的时间,只有短短几小时,“走得急,甚至来不及准备好生活物品。”
队里的护士大部分是90后,平均年龄不过30岁,有些已经结婚生子,但孩子年幼,尚未入托,心里总有些牵挂、害怕,人之常情。
大部队来到武汉的第三天,谭忠林的微信响了,一位90后护士私信求助。“我整晚睡不着,每天下班回到酒店,就控制不住回想,工作中有没有清洁不到位的地方。对了,最近我有点咳嗽,一天测五六次体温,都正常的,不过总是担心感染……”
典型的焦虑、紧张。细问,这位护士的工作岗位设在病区内的清洁区,4小时一班轮岗。医护在进入重症病房前,必须先经过4个缓冲区,清洁区最外面设了卡口,这里的护士需要来回走动检查,指导进出病房的同行们以合适的方式消毒,穿上防护服,还要确认出来的人是否及时将污染的衣物、鞋套脱掉。
“如果我在病房里,与病人接触,说不定倒不怕了。守着现在的岗位,总会感到紧张、害怕,谁也不知道病毒会从哪里冒出来。万一感染,还给同事们添麻烦。”夜里回房间独处,年轻护士尤其敏感,反复消毒、反复量体温、回忆工作细节。她有些抓狂,“我以前睡眠很好,喜欢运动、逛街、打球、聚会,性格也蛮外向的,现在好像有了强迫症?”
“别急,回到酒店房间不能串门,每天两点一线工作,情绪无处宣泄,确实可能会有心理波动。”谭忠林开了处方,让护士每天睡前吃半粒安眠药,建议暂时调整工作岗位。一周后随访,年轻护士像换了一个人似地叽叽喳喳,“我到隔离病房工作了几天,不过如此,没有想象中可怕,心理踏实了,晚上觉也睡得好了。”
“如果暴躁的他一把扯下我的口罩……”
年轻护士站在病人床边瑟瑟发抖
平时,谭忠林和唐光政也会接到病区的召唤,进入重症病区医生办公室,为各式各样情绪不稳的新冠肺炎病人会诊。
这两天,医务人员们正拿一位患有老年痴呆的75岁老太没辙。“不配合吸氧,不戴口罩,不躺着休息,喜欢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老人家身患高血压、陈旧性脑梗等,无法配合治疗,大伙很焦虑。”谭忠林和老唐开好医嘱,建议为老太使用小剂量药物,帮助稳定情绪。
医生不是神,面对不愿意合作、说不理的病人也会心烦意乱。在新冠肺炎重症病区,治愈患者的职业成就感与束手无策的挫败感并存。
有时,同事们会在大群里“吐槽”:查房时,30多岁的男病人闷声不响,只管自己打游戏,开不开心也不说,让他在知情同意书上签字,但他也不是很配合。大家都有些郁闷。
一位年轻的90后护士找到谭忠林,最近,她站在病人面前就会瑟瑟发抖,充满恐惧和担心,尤其是那些看起来心情不好、年轻力壮的病人。“我怕他们突然出现攻击行为,把我的口罩扯下来,或是抓破我的防护服……”
小护士以前在ICU工作,那里的病人病情很重,行动不便,而现在她面对的,是许多年轻力壮且行动自如的病人。
“这种担忧不无道理,但病人不会无缘无故出现攻击行为,他们事先会有嗓门变高、情绪不稳定、反复纠缠、要求得不到满足后生气等表现。”谭忠林将精神科的评估工具量表发给她,同时转发到了大群,让队员们在工作中对可疑患者进行评估。一周后的随访,谭忠林发现,小护士的顾虑已经打消了,“她按量表对病人做了评估,情况并不像她想得那么糟。”
出征时,心理专家悄悄做了量表
“睡眠还可以,情绪接近轻度焦虑”
“各位战友,我们后勤保障组应队友要求,制作医护人员、患者使用心理评估量表,针对特定人群能够对自己的抑郁、焦虑和睡眠障碍以及自我效能做个评估。”按照惯例,每晚,谭忠林都会在杭州驰援武汉医疗队大群里发布“群福利”,吆喝一声。
针对此次出征的医务人员,谭忠林和同事老唐商量后,选择了抑郁、焦虑、睡眠三方面的自测量表,在2月9日出征这天分享到了群里,让医务人员们自愿进行测试,评估结果由他们进行解读。
“我们大群里有264人,2月11日至21日,近30个人做了量表,60%的人达到睡眠障碍。”这个比例让谭忠林和唐光政吃惊,“考虑到是自愿参加,估计有睡眠和情绪问题的医护更关注这个量表,因此检出率也高。”
私下里,已有近10位医护咨询过两人,有焦虑、失眠并存的,也有焦虑抑郁的。除给大家提供缩短入睡时间的药物外,两位心理专家还会发送一些睡眠卫生知识、催眠音频材料,不少人反馈效果不错。
“疫情影响之下,很多人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应激反应,尤其是在疫区中心的感染者和救援者,面临的心理压力更大。”唐光政表示,必须提高感染者和救援者对于不良情绪的理解和调节能力,增强心理免疫力,“一切都是为了最后的胜利!”
知己才能知彼。出征时,谭忠林悄悄给自己做了心理自测量表,“哎呦,结果出来,我的情绪评分不高,接近轻度焦虑,睡眠评分还可以,。”
紧急出征,时间紧任务重,说不担心是假的。作为心理专家,谭忠林的自我调节堪称教科书式。他日常睡眠很不错,而且保持仪式感,从不在床上玩手机。为了调节自己的情绪,他坚持每天早晚做操。“平时在杭州,早上6点就起来了,在武汉可以稍微晚一点,早上7点起床做自创操15分钟,再吃早饭。晚上睡前也做操,感觉不错,挺放松。”
按时吃饭,也是谭忠林日常工作中的重要一环,“我们的情绪受外界和自身生理影响,吃饭不规律会影响人的感受,身体营养不足,心情也会变糟。不管饭好不好吃都要吃,相信吃下去一定会消化吸收。”
巧克力人手一盒,周黑鸭吃过瘾
他们将医护岗位轮换写进心理保障预案
谭忠林和唐光政分别负责不同的重症病区,这一段时间,两位老友每天晚上会打个视频电话,交流大部队里医护们的心理健康以及自己的情绪变化。
“我们发现,大家在酒店里见面,或是等电梯时,哪怕隔着两米远,说话的嗓门都挺大,看起来很开心,这是一种情绪释放,说明大家交流的愿望特别迫切。”谭忠林说,每次到了饭点,不少医护还会打开钉钉视频聊天,这是不用戴着口罩说话的一小段闲暇时光,特别自由。
这场仗不知道还要打多久,大家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家。针对医务人员情绪上的波动,在第三批医疗队长邓旻的建议下,谭忠林和唐光政做了一份心理保障预案,其中有一条建议,适时对医务人员的岗位设置进行轮换调整,避免疲劳感、懈怠感。
“大家长”邓旻甚至还初步计划,将医务人员们分成若干个小分队,每队10人,空下来时组队去酒店湖边或停车场逛逛,呼吸新鲜空气。
队里的护士们多是女孩子,大家平时爱吃零食、喝奶茶。谭忠林说,这些缓解焦虑的神器,后勤保障组也准备充足。酒店里设置了食品自助区,牛奶、牛肉干、面包、泡面、冲饮应有尽有。“吃甜食能帮助大脑分泌快乐激素,我们还给每位医护发了一盒巧克力。”
“吃得愉快,是健康的标志。”除了心理咨询,谭忠林和老唐也没闲着,协助后勤保障组开展物资准备,做好驻地的消杀防控工作。前两天,他们和后勤组人员特意采购了好几箱周黑鸭,让大伙吃过瘾,还给每位医护还发了零食包,“不止一名队员告诉我们,这下要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