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有很多老小区,老小区有很多老问题,公共楼道被杂物堆放占用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废桌旧椅坛坛罐罐,对别人来说,只是碍眼碍事的垃圾,对主人来说,家里空间小放不下,留着吧,没啥用,扔掉吧,舍不得。于是楼道等公共空间,就成了这些物品在家里和垃圾箱之间的缓冲地带。但毕竟占的是公共空间,不仅堵了别人上下楼的路,时间长了,心里也会堵。

  毛大伯住在青年路社区,临近西湖,环境、绿化各方面都不错,毛大伯很满意,就是有一点,小区楼道,旮旯边角,杂物堵得慌。

  昨天上午,毛大伯出门,看到很多社区工作人员和物业人员正在清理杂物,毛大伯毛开心,发朋友圈分享喜悦,“社区、物业、居民齐努力,小区环境卫生大整治,携手共建美好家园!”

  毛大伯说,楼道清理确实很必要,老小区没电梯,楼道原本就又暗又窄,再堆放一些坛坛罐罐桌子椅子,就更挤了,爬楼梯不方便,还有安全隐患。

  这次清理,青年路社区看来是下了大决心,花了大力气,他们按网格把社区分成了十五个片区,先进行全面的楼道堆放物排查,在动手清理前,通过发动小组长、楼道长二十余人,张贴清理公告,挨家挨户上门入户做工作……

  清理出的楼道杂物,都集中在一个临时“安置点”,并大致归了类,桌椅沙发床垫一类,自行车一类,坛坛罐罐一类,泡沫板纸盒一类,其他生活用品一类。一类就是或大或小的一堆。

  社工小任告诉我,虽然这次清理楼道前,已经和居民通知过,但还是把这些东西临时保管几天,万一有居民突然想起,回来找某个物件也比较方便。

  正说着,70岁的吴阿姨来找自家东西了。

  吴阿姨和毛大伯是老邻居,也是毛大伯所在楼幢的楼道长,昨天的清理,社区请她帮忙做居民工作,吴阿姨早上5点多就起床,忙活了一上午,后来发现自家放在楼道的东西也清理走了。

  吴阿姨在木板堆里翻看,神情有些焦急,“原是6张椅子,其中一张是红木的靠背椅,很沉。混放一起了,我中午回家才发现不见了……”

  吴阿姨说,这张红木靠背椅,是她妈妈留给她的,老太太今年88岁,住在敬老院。“我妈妈说红木靠背椅是老物件,有年头了,让我留着,她回家来还要坐的。

  “清理楼道,我肯定支持,另外5张椅子扔掉就扔了,可那一张不行,我得找回来。”

  一个清洁工师傅肩扛一口大缸送到“安置点”,吴阿姨和毛大伯看了看,都笑了。他们说,这是杭州人腌大白菜用的,小时候家家都有。

  秋天,长梗白菜买来上百斤,晾晒脱水叶略发黄后,缸里放一层白菜,撒一层粗盐,一层层铺满整缸,然后用大石头块压着腌菜,压出水,直到盐水盖住白菜。这是老杭州人每年都喜欢做的事,肉丝炒腌菜,吃起来很鲜美。毛大伯说,前几年小区里还偶尔能看到有老人腌,这两年基本上再没见过了。

  “主要是太麻烦,菜场腌好的大白菜买买多方便?这东西不用了,搁家里又占地方,扔了肯定舍不得……”吴阿姨说完,继续去找她的红木靠背椅。

  后来我听说,吴阿姨还是找到了那把红木靠背椅。

  下午雨停了,清理工作继续进行,社工小任也继续上门做居民的思想工作。

  “堆在楼道的这些东西,你先得知道是谁放的,通知他们,有用的,拿回家去,要是没用,社区会上门清理掉。”

  小任说,有些老人年龄大了,一些老物件虽然已经用不着,可体积大搬不动,社区帮忙处理,他们也毛开心。也有一些不太理解的,哪怕是一只破罐子,也不能动,说是要种花养草。

  来到七楼王大伯家。王大伯75岁,一个人住,退休前是杭州一家厂的厂长。他头发向后梳,白衬衫,打理得清爽精神,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家里有电脑桌,有音响,他玩手机,听音乐,挺潮流的。

  王大伯把很多用不到的物件,像纸板、罐子、碗、盆……都打包放到顶楼隔层里,听说社区清理楼道垃圾,他表示支持。“小任啊,给你们添麻烦,东西有点多,我扛不牢,你啥时来搬告诉我一声,我没在家,你们搬走也没关系,都不会再用了。”

  现在王大伯每天自己买菜做饭,上上下下爬七层楼。

  “孩子劝我请保姆,我不要的,还不如我自己收拾得干净。”王大伯说自己身体结棍的,疫情期间两个月没出门,后来猛地爬楼,腿抖气喘,后来就每天逼自己出门锻炼,爬城隍山,体力很快恢复,现在能扛10斤大米,一口气爬七楼。

  王大伯隔壁人家,楼道堆着柜子,小孩子玩的木马,还有“花为媒”牌席梦思床垫,毛大伯一眼认出,“哈哈,这种床垫我家也有,很软很舒服,‘花为媒’是上世纪80年代最知名的品牌,我家的那套床垫花了1700多。”

  “花为媒”牌席梦思床垫

  孩子已经大了,小木马还舍不得扔。

过道里的绿植盆栽过道里的绿植盆栽

  楼道里有桌椅、盆栽、鞋架、自行车……有两件东西让我印象深刻。

  楼梯间摆了椅子,有的安装在墙上,可折叠,还有扶手。

  小任解释,老小区老年人多,老人爬楼不易,装一些椅子,方便老人歇脚喘口气继续爬楼,这个是政府工程,专门关爱老年人的。

  还有一张圆桌,贴墙放在一户人家门口。敲门,没人应。

  小任说,老小区一般家里都只住老两口,最大的户型也不过五十多平方米,这个圆桌比较大,家里不好放,可是逢年过节,儿女孙辈回家吃团圆饭时,圆桌就用得上了。

一户人家门口的大圆桌,只有孩子们回来过节聚餐用得上一户人家门口的大圆桌,只有孩子们回来过节聚餐用得上

  毛大伯自己,也有“杂物”堆在公共场地,楼梯间有的一台邓亚萍牌乒乓球桌。

  那是四五年前,有读者给快报爆料,说有一张乒乓球桌,没地方放,可以赠送给乒乓球爱好者,来搬走就行。当时毛大伯花200块搬运费从古荡社区运回来,原想在小区里找个地方摆张球桌,平时大人小孩都可打,但看来看去,小区用地紧张,一时没找到适合的地方安放,只好放在楼梯间,偶尔天气好的时候,搬到外面空地打打球。

快报读者送给毛大伯的邓亚萍牌乒乓球桌快报读者送给毛大伯的邓亚萍牌乒乓球桌

  看着球桌,毛大伯喃喃自语:这次小区楼道清理,球桌放到哪里才好?

  毛大伯家三室两厅,他和老伴两个人住,空间够大的了,但走进房间,还是感到局促,吃喝用玩的东西,堆放得满满当当。毛大伯老伴李阿姨说,好多都是外孙从小到大玩过的玩具,一直舍不得扔。

毛大伯两个外孙从小到大的玩具都留着毛大伯两个外孙从小到大的玩具都留着

  毛大伯两个外孙,大外孙16岁,小外孙9岁,毛大伯从小带他们长大,两个外孙从小玩过的玩具,汽车、轮船、积木、皮球……他都留着。这些玩具,两个外孙早已没了兴趣,女儿也好几次劝他们扔了算了,可毛大伯和李阿姨就是舍不得。

  家里其他好多东西,毛大伯也舍不得扔。女儿每次回家都要说他们,说着说着,就要动手收拾,每次回来都要扔掉一批。

  “女儿问过我俩,你们住着这么好的地段的房子,四五万一个平方,堆放的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占一个平方就是四五万块钱,值不值?”毛大伯笑着说。

  “现在小年轻难以理解我们这代人,物质匮乏的年代,什么东西都是从外往家里挣,很少说有不好用了往外扔的,就拿衣服说吧,缝缝补补又三年,实在坏了还可当抹布……”

  李阿姨也说,有些东西,看着好像没用,扔了就觉得可惜,总想着哪天还能用到,其实也知道实际上用处不大了,只是不想浪费,留着它们,心里就会觉得安稳一点。

  一位社区负责人说,社区楼道清理、环境整治,每个季度都在做,有病虫害消杀要求的,有疫情防控卫生整治要求的,也有消防安全要求的。

  “我们社区坚持做这项工作两三年了,过程虽难,好在大多居民都是支持配合的。接下来,我们将增加日常检查及清运的频次,形成常态化管理模式,巩固卫生大整治的效果……”